王宽∶志愿者汪宏的故事

王宽【四川】

雷鸣电闪，暴雨滂沱，地面哗哗流淌着排泄不及的积水。午夜时分，当天傍晚遭受六级大地震重创的苗岭县县城又遇到了暴雨带来的严重考验。苗岭县县城北门外的文化广场灾民临时安置点，汪宏跟着苗岭县政府办公室主任余晓涛，打着雨伞，撩开16号救灾帐篷的门帘，放轻脚步，走进16号救灾帐篷，检查安置在里面的灾民休息情况。

原本是苗岭县县城群众娱乐和休闲场所的文化广场，临时被征用作了灾民临时安置点。几十顶救灾帐篷抢在暴雨到来之前，由苗岭县县级机关的公务员和数以百计的救灾志愿者齐心协力，统一搭建在了空心砖头镶嵌的水泥地上，上面铺一层防潮垫，防潮垫上再安放折叠钢丝床。每顶救灾帐篷安置十六位灾民。由于还没有通电，救灾帐篷里一片漆黑。此刻，16号救灾帐篷里发出一阵阵的呼噜声，没有什么异常情况，汪宏和余晓涛正准备退出时，忽然听见16号救灾帐篷的一角隐隐约约传来轻微的呻吟声。

怎么回事？有灾民生病了？余晓涛和汪宏的心头一紧，余晓涛急忙拧亮手电，带着汪宏，沿着两排折叠钢丝床之间的狭窄通道，踮起脚尖走到发出呻吟声的16号救灾帐篷的一角，压低声音问，怎么啦，有谁身体不舒服？一位中年女灾民抬起头，望着余晓涛和汪宏，着急地说，呻吟的是她七十岁的婆婆，患有严重的神经衰弱症，警醒得很，搬进这顶救灾帐篷，这么多的人挤住在一起，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惊得她的婆婆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难受极了。

这还真是一个未曾想到的棘手问题！余晓涛和汪宏愣住了，临时紧急征调的救灾帐篷数量及其有限，不可能单独安排两位灾民住一顶！汪宏正不知道该怎样向中年女灾民解释时，余晓涛已从他自己的衣兜里摸出一个小药瓶递了过去，说小药瓶里装的是安定片，请中年女灾民就着发放的矿泉水赶紧给她的婆婆服两片，有助于她的婆婆安神睡眠。余晓涛又叮嘱说，以后每天晚上睡觉前，记着给她的婆婆服两片。

中年女灾民感激地说了一声谢谢，扶起她的婆婆，就着矿泉水，给她的婆婆服下了两片安定片。

余小涛和汪宏退出16号救灾帐篷，打着雨伞，走进紧邻着16号救灾帐篷的17号救灾帐篷。

逐一检查完文化广场灾民临时安置点的几十顶救灾帐篷，汪宏和余晓涛回到志愿者休息的1号帐篷，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坐在塑料方凳上，喝了两口矿泉水，想起16号救灾帐篷里的那位婆婆，汪宏的心情久久无法平静，他的老妈就患有神经衰弱症，晚上睡觉需要绝对的安静，一点儿吵不得，不然，或者无法入睡，或者惊醒后再也睡不着，如果夜里休息得不好，白天就没精打采，心情烦躁，经常无缘无故地冲着他和他的老爸发脾气。

汪宏考虑良久，毅然作出了一个重要决定，经请示余晓涛同意，第二天早晨七点过，他独自走进了16号救灾帐篷。六月下旬，位于川滇交界处的苗岭县天亮得很早，16号救灾帐篷里的灾民全都起床了，大部分灾民还趁着雨后天气晴好，外出散心舒缓紧张焦虑的情绪去了。汪宏看到16号救灾帐篷的一角，那位有严重患神经衰弱的婆婆和那位中年女灾民正坐在折叠钢丝床上聊着，他径直走了过去，微笑着告诉那位中年女灾民和她的婆婆，请她们搬去他的租住房暂住，不要他们给房租。他的租住房两室一厅，他一个人住一间，另一间空着的。

灾难之中能遇到这么富有爱心的陌生年轻人，岂不真是天上掉馅饼！中年女灾民和她的婆婆喜出望外，连忙向汪宏表示谢意。

中年女灾民和她的婆婆收拾起简单的换洗衣物，跟随汪宏去到他的租住房，汪宏的租住房距离文化广场灾民安置点不到两百米，在一年前刚竣工的民乐电梯公寓二楼，全框架机构，能经受八级地震，八十个平米宽，厨房、卫生间、水电气、空调、电冰箱、热水器、炉灶、电器家具等配备一应俱全。

汪宏把他自己用的凉被、枕头从大卧室搬进了用作客房的小卧室，然后又从衣柜里拿出凉被、毛巾被和两个枕头，放上大卧室的席梦思床上，请中年女灾民和她婆婆住大卧室，说大衣柜有空格，可以放她们的换洗衣物。汪宏告诉中年女灾民和她婆婆，他的老爸和老妈都在滨江市上班，工作很忙，很少有时间来他这里，昨天地震发生后，他跟他的老爸和老妈通过电话，说他没事，请他们放心。汪宏对中年女灾民和她婆婆说，不但大卧室的席梦思，客厅的大沙发也可以睡人。近段日子，他可能很少有空回来睡觉，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文化广场灾民安置点或者办公室，灾民安置点和办公室都有睡觉的钢丝床。中年女灾民和她婆婆说她们和汪宏素不相识，汪宏能够这样无私地帮助她们，真是叫她们不知道怎样感谢他才好。汪宏说不用感谢，一人有难，众人相帮，是中华民族的美德，他只不过做了一件他应该做的事。中年女灾民告诉汪宏，她叫刘翠兰，她们家住在苗岭县县城近郊的芙蓉村，她和她老公分别在广东和滨江市区打工，女儿莺莺在省医科大学读大二，家里平时就她婆婆一个人。地震那天，她们家的老房子多处出现裂缝，她的婆婆从梦中被震醒，吓得光着脚跑到了院坝里，被村社干部送到了县城的文化广场灾民安置点，她和她老公得知家乡苗岭县发生大地震后，她连夜打的赶了回来，打听到芙蓉村的灾民安置在文化广场，她就径直赶到文化广场救灾安置点，找到了她的婆婆。

正说着话时，又发生了一次余震，客厅顶部悬着的大吊灯晃动了几下。

汪宏安慰刘翠兰和她的婆婆，这段时间，余震肯定会比较频繁的发生，但不必害怕，他这租住房很结实，能抗八级地震。刘翠兰询问起汪宏的情况。汪宏说他刚满二十六岁，大学毕业后应聘在滨江市电力公司上了两年班，一年多以前公考进了苗岭县政府办公室。刘翠兰问汪宏有没有女朋友。汪宏说，曾经谈过几个，也许是缘分没到吧，全都吹了，如今是一个单身狗。单身狗？呵呵，有意思。刘翠兰笑着说，如今的年轻人怎么啦，谈个恋爱也这么困难。说她的女儿莺莺也是，她和她老公劝莺莺读大学期间找一个男朋友，大学里的好男孩多，选择余地大，但莺莺却推说她年纪还小，不想这么早就谈恋爱，说学校里追她的男生确实不少，但一个也没能入她的法眼。刘翠兰叹了一口气说，她和莺莺她爸替莺莺着急，莺莺反倒安慰他们说，她中意的那个男孩子也许正在路上向她赶来，她在等待着他的出现。汪宏觉得莺莺的话很有意思，笑着说他的另一半也许和莺莺一样，也正在路上向他赶来呢！刘翠兰望着汪宏，感慨地说，莺莺要是能找一个像汪宏这样优秀的男朋友，她和莺莺她爸就满意了。

汪宏见刘翠兰把话头扯远了，急忙说他要回灾民安置点值班了。

刘翠兰和她的婆婆再一次向汪宏表示感谢。刘翠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对正要打开客厅门出去的汪宏说，她得把她和她的婆婆搬进汪宏租住房的好消息告诉她的老公和女儿莺莺。

两天后的傍晚，疲惫不堪的汪宏在文化广场灾民安置点匆匆吃完一盒盒饭，喝了几口矿泉水，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民乐电梯公寓内他的租住房，余晓涛说汪宏发放救灾物资、搭建安置板房、走访灾民了解情况，连续两天两夜没能够好好休息一下，强迫他回他的租住房安心睡一觉，第二天早晨八点再去文化广场灾民安置点值班。汪宏开门进到他租住房的客厅，四处一打量，一眼看见厨房里堆码着一大堆的新鲜蔬菜，地上放着一桶菜籽油、一桶花生油、一篮子鸡蛋和一个胀鼓鼓的大麻布口袋，灶台上挂着几块老腊肉，却没有看见刘翠兰和她的婆婆。她俩去哪里了呢？外面正下着雨，她俩不可能出去散步或者逛商场啊！莫非出了什么事？想到这里，汪宏收起雨伞，放到客厅的一角，拿出手机，拨通了刘翠兰，刘翠兰语气焦急地告诉汪宏，她的婆婆半个多小时前突然肚子痛得厉害，她急忙叫了一辆的士把她的婆婆送到了县医院，经医生诊断，她的婆婆是急性阑尾炎发作，现正在做手术。汪宏一听，说他马上就去县医院，没等刘翠兰回话，就关掉了手机。

十几分钟后，汪宏在苗岭县人民医院外科住院部六号病房里见到了刘翠兰和她那刚做完阑尾切除手术的婆婆。刘翠兰的婆婆注射了全身麻醉药，躺在病床上还没醒过来。汪宏把从超市买的一包奶粉和一盒麦乳精送给了刘翠兰，关心地问起刘翠兰的婆婆的手术情况。刘翠兰对汪宏说，主刀医生说阑尾切除是个小手术，手术很成功，休息几天就可以出院了。汪宏松了一口气说，那就好，那就好。刘翠兰又对汪宏说，她上午回了两趟芙蓉村家里，带来一些换洗衣物，又到地里摘了一些新鲜蔬菜，连同家里的两桶食用油和几块腊肉，一并带了来，以后她和她的婆婆就可以自己做饭，不必再每天三次到文化广场灾民安置点，领取分发的食物和矿泉水了。

汪宏点点头说，自己做饭，当然更方便一些。

这时，又发生了余震。汪宏说，估计是四级左右，晃动得还是比较明显，不过，也就两三秒钟而已，破坏性应该不大。

汪宏不想打扰刘翠兰和她的婆婆休息，几分钟后，就告别刘翠兰，走出了苗岭县人民医院的外科住院部大楼。下了大半天的雨刚停，夜幕悄然降临了大山怀抱中的苗岭县城，恢复了供电的苗岭县城到处灯光明亮。苗岭县人民医院外科住院部大楼外面的水泥坝子里，密密麻麻排列着二十顶救灾帐篷，帐篷内外，受伤的灾民、医护人员、救灾志愿者来来往往。刚走出外科住院部大楼的大门，迎面急匆匆走来的一位背着一个白色牛仔包的漂亮姑娘不小心踩着一块西瓜皮，脚底一滑，差点把汪宏撞倒。汪宏有些生气，正想责怪漂亮姑娘怎么走的路，漂亮姑娘早已经满脸羞愧地向汪宏道歉，小哥哥，对不起，对不起。汪宏看见姑娘清澈明亮的目光和满脸愧疚的神情，胸中的怨气瞬间烟消云散，急忙回答说，没关系，没关系，大步离去了。

汪宏一边走向大门外的小黄车停放处，一边在心里赞叹，真有没想到，小小的苗岭县城，竟然也藏有如此漂亮的金凤凰！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单位上班，学校、幼儿园、银行、医院？如果能再碰见她，自己一定不要放过机会，主动和她套近乎。

汪宏骑小黄车赶回到他在民乐电梯公寓的租住房，舒舒服服地冲了一个热水澡，往小卧室里一钻，关上门，躺上席梦思，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半夜时分，汪宏突然被客厅里传来的轻微响动声惊醒了，他睁开眼，拿起枕头边的手机，开机一看屏幕，刚打过十二点。是谁？汪宏猜测道，刘翠兰？不可能，她的婆婆在住院，她守在病床前呢。老妈？也不对，老妈怎么会半夜三更赶来呢？汪宏满腹疑惑地拧亮床头台灯，一骨碌翻身起床，利索地穿好衣裤、凉鞋，开门走出了小卧室，一走进亮着光的客厅，却没发现人，汪宏下意识掉过头朝亮着灯光的大卧室望去，这一望，不由得暗暗吃了一惊，大卧室里的席梦思床前，一位姑娘正侧对着客厅，躬身整理着席梦思床上的枕巾。姑娘听见客厅里的脚步声，马上直起身子转过脸。啊，居然是县医院外科住院部门口差点儿把他撞倒的那位漂亮姑娘。汪宏又是一惊，他还没回过神来，漂亮姑娘已经笑微微地说，她是刘翠兰的女儿莺莺。没想到差点儿被她撞倒的那个帅哥原来是汪宏小哥哥！莺莺红着脸说，真是很感谢汪宏小哥哥，为她的老妈和奶奶雪中送炭，提供了这么好的居住条件！听见莺莺夸他，汪宏心里十分高兴，忙说不用谢，不用谢。这也是缘份吧，地震发生的那天午夜，他要是没和余晓涛主任一道去16号救灾帐篷巡查，听见莺莺的奶奶失眠呻吟，也就没有后来发生的事了。莺莺告诉汪宏，地震发生后，得知她的奶奶没事，她的妈妈刘翠兰又从滨江市赶回苗岭县城照顾她的奶奶，她也就没回来，直到周末，她才坐动车回滨江，刚打的赶回苗岭县，就接到她妈打给的电话，就直奔医院，由于急着去病房，没注意看地下，差点儿撞倒了汪宏小哥哥，真是太对不起了。汪宏摇摇头说，没什么对不起，又不是故意的。说莺莺从省城辗转赶回，一路辛苦了，劝她抓紧时间休息。汪宏说完，向莺莺道了句晚安，转身回了小卧室，关上了房门。

汪宏躺在小卧室的席梦思床上，不由得心潮起伏，难以平静，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意插柳柳成荫，原来差点儿撞倒他的那位漂亮姑娘就是刘翠兰读医科大学二年级的女儿莺莺，这么漂亮清纯，又没谈过恋爱，岂不是上天送给他的美好姻缘，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汪宏下定决心，下功夫努力让莺莺成为他的女朋友，好好地尽心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带着美好的憧憬，汪宏终于甜蜜地进入了梦乡，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晨六点半了，文化广场灾民安置点的高音喇叭正播放着激动人心的《爱我中华》，他觉得格外神清气爽，几下子穿好衣裤凉鞋，走出小卧室，进到客厅，发现大卧室的门虽然开着，却不见莺莺的身影。嗯，莺莺肯定是到县医院看她的奶奶和妈妈去了。汪宏走进洗漱间，利索地洗漱完毕，打算立刻去文化广场灾民安置点值班，等到七点钟时，为灾民发放盒饭和矿泉水。

临出门时，汪宏无意间发现客厅大沙发前的小茶几上压着一张纸条，莺莺留的？汪宏走过去拿起纸条一看，果然是莺莺留的，莺莺在纸条上告诉汪宏，她给汪宏煮了两个荷包蛋，蒸了两个馒头，热在厨房的小铁锅里。

这个莺莺，还真体贴人。汪宏由衷地笑了。

光阴飞逝，转眼间到了第二年的春节，刘翠兰一家早就搬离了汪宏的租住房，搬进了新修建的灾民安置房，然而莺莺却在这个寒假期间，经常往汪宏的租住房跑，还由汪宏带着去了汪宏的家，得到了汪宏的老爸和老妈的认可，莺莺和汪宏已经成了热恋中的一对小情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