蹦极

最近有一个真人秀活动，是选择成员来出道，非常火爆。出道是压在陈羽身上的梦，是梦的翅膀凝结成的水泥。陈羽从小就想当明星，更准确的说是偶像。

看到电视上各种坚持梦想的人都被观众起立鼓掌，陈羽更觉得对于父母的反抗是一种对于世界的反抗，自己可能是突破陈旧禁锢的一个勇士。初二的时候他就去做了练习生，在娱乐公司日复一日的准备着，准备什么时候能出道，成为他理想中的大明星。舞台上的追光只跟着自己，走出机场的那一刻，万千的相机咔嚓也只为自己而响，自己是整个舞台上的最高处，闪耀星光，万千星辰集于一身不是么。

在八人的宿舍起床，害怕脸肿，不敢喝一口水。不停地模仿，没有老师的练习，每日都在的考核和重新的等级排名。陈羽不敢喘一口气。在叫嚣，胃和大脑都发出了尖锐的杂音，陈羽只敢留下眼泪，却不敢去买点吃的。只是人的基本欲望都不能满足一次的地方，有一次一个练习生偷偷溜出公司买了炸鸡，直接被公司遣退，陈羽很疑惑，但又不知道同样的遣退之后自己该干些什么。从初二开始的自己就开始练习，除了当明星的耍帅，他不知道自己还会什么。

陈羽和公司沟通之后报了最近的真人秀，没人能和陈羽一起商量，什么都是雾气，陈羽只能抓住前方忽然闪过的衣角，至于穿着衣服的是不是鬼怪，没人会去管，陈羽自己都不在乎。

节目也和自己想的不一样。陈羽随着年龄的增长，也是同时对着自己人生怀疑一样的增长。但是一切都不能回头，陈羽在朦胧中觉得，毕竟前方的路是要通向高峰，是蒙着眼睛向前走。不停歇。也不是梦想在催促自己，是生存，什么时候公司收回了练习生的津贴，陈羽就要开始谋划到底该睡哪个桥洞。

陈羽胆子很大，却要在节目里因为一个小飞蛾而吓哭;和同期生几乎没有什么感情，陈羽觉得正常，这只是同事关系，但却要在镜头扫过的一瞬间让眼泪滴落。还有很多硬性的真人秀要求。“全部都要自然，我们两集后就会给你们每个人安排人物设定，按照那个演就好了，不要有自己的东西，没有观众喜欢看你。”这是导演组来指导练习的5分钟说的仅有的几句话之一。

陈羽反而觉得感激，因为自己被安排到了一个很讨喜的可爱人设，就在节目快结束的几集里，陈羽的人气投票几乎一直在前三。

“你要不这样演，哪有观众要看，你要是想退出就退出，你看看之后你的路还能不能走下去。”陈羽在去准备室的时候听见了执行助理在训斥第四名的参赛者。陈羽不想惹事，快速的走掉了，大概是觉得他听话顺从，节目组从来没有找他进行这样的谈话。马上就最后一场了，节目组既然已经铺好了路，为什么不放上脚?

彩排之前，陈羽看了看那个号称亚洲最大的舞台。灯光像碎了的亮片，他想象着站在舞台上的自己，在光影穿梭中，成为万中的唯一。吊着威亚，从舞台中间缓缓降落，狂热与孤寂会形成全新的我，我不会再是为了生存而苦的陈羽，我将真正有了自己的翅膀，而不是一片羽甲。

节目组果然夸了陈羽，但也只是副导演的一句省心。

最后一次的节目，是前十的参赛者分别登台表演。还请了一个已经获了国际奖项的歌手来当嘉宾。陈羽对他的感情一直很复杂，喜欢与欣赏，嫉妒与不甘，融混成为等待点评时的眩晕。

“恭喜大家走到今天这一步，你们做到了自己的最好，因为这是你们自己，以后的每个光辉时分，都不要忘记了现在灵魂还没有失忆，仍然是自己的这个渺小时分。”成功的歌手在台下的评委席这样说。

陈羽站在舞台的最高处，对面的舞美灯光让自己睁不开眼，也看不清底下成百上千的观众，他们好像举着带有自己名字的灯牌，他们终于喊了他的名字，漫长岁月的苦涩从舌尖反上眼眸。

“陈羽!”“陈羽!我们爱你!”“一定要出道啊陈羽!”远处粉丝的叫喊有点失真。陈羽也有点恍惚，隔了这么多年，终于站在了高处，作为了底下人群的星辰。但是他们在叫谁呢?父母在他出生时就叫他陈力，希望他有充满活力。“因为这是你们自己”嘉宾的话在颅内不停回响。陈力走到了舞台边缘，张开双臂，抖掉了所谓的羽毛，灰暗与灯光聚集在人海里，无处落脚的人海里，陈力想用完这一辈子的单薄魄力，随着心里的迷惘，跟着头脑的晕厥，做一次从来没有过的，不再留恋舞台高处的蹦极。

三天后，报纸娱乐版面有着这样的报道，“某知名真人秀发生意外事故，准备出道艺人临时更换，受伤者陈羽已确定退赛。”母亲在摸摸陈力还在输液的右手，趁着陈力睡着，偷偷把报纸藏了起来。“阿力回来就好。”她想。

版权作品，未经《短文学》书面授权，严禁转载，违者将被追究法律责任。